九子七姓的人生(三)

一弊一利，天下事禍福相倚

天下事禍福相倚，有一弊就有一利。國中三年的寒暑假，我困在台北的豪宅裡，無事可做。既不會坐公車，也不知能去哪裡。窮極無聊之餘，只好把屋裡能看到的書，大部份是古書，從頭背到尾。背完了，就開始背英文唱片。當時的我，不知道唱片是可以播放的，因此，拿唱片背了很多英文，後來聽到旋律才恍然大悟。像Beatles , Bee Gees, Simon & Garfunkel, 當時也不知道背了多少歌。

不知不覺中，我養成這輩子最重要的好習慣─閱讀，也造就了我的國文和英文的基礎。和小鄉村裡，大部份下課還要回去種田的同學們相比，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語了。

當時的我回到鄉下時，因為家裡無書可讀，就每天跑到唯一的書店裡去看書。而因為沒錢買書怕被老闆趕，練就了讀免錢書的好本領–每一本書看個兩三頁，就換一本，這樣連續換個5、6本，再從第一本書繼續看，練就了一目十行，自動跳接不同內容的本領。

就這樣，國中三年，讀了大量的課外書，導致我創下溪州國中好幾個記錄：

拿到彰化縣國語文競賽冠軍，第一個考上台中一中，後來又是第一個考上台大。
全鄉都沸騰了，怎麼窮工人家裡養出了個天才？癈墟裡竟然開出了一朵花來。

所以人生要如何衡量呢？

很多時候，人生會用磚頭打你的頭，會讓你痛苦不堪，繞室徬徨，但只要熬過去了，回頭一望，得到的永遠比失去的多。

四十年來如一夢，人間正道是滄桑

四十五年前，台灣還沒有高速公路，彰化到台北要坐7個小時車。北上是繁華城市與大富人家，南下則是窮鄉僻壤與家徒四壁。我年年在路上換人生場景，在奇特而巨大的矛盾中輾轉徘徊；原來，苦與樂只是心境，而不是環境。

我還記得當年帶我去參加全省國語文競賽的吳勝雄老師。這名字大家很陌生吧，但他十年後就成了溪州第一名人，以詩人吳晟聞名全台。

他當年並不是帶我去比賽，因為他也是選手。老師是全縣演講比賽的冠軍，我則是閱讀測驗冠軍。當時比賽選手都出自大城市，我們這兩個土土的鄉下人組合，三十歲的老師和十五歲的學生，老師是滔滔不絕，口若懸河：學生則是內向寡言，害羞怯弱，很有趣的組合吧。

三年前曾回鄉去看老師，物換星移幾度秋，師生都是鬢已星星也。

當我呈上我寫的書，他眉頭一皺說：「盛舒，你簽的名怎麼歪歪扭扭？不像話。」
看老師送我的詩集上，名字簽的一絲不苟，我羞愧之餘，脫口說道：「你是我國文老師啊，你要負責任吧。」
老師瞪我一眼，說：「胡說，我是教你化學，我這輩子從沒教過國文，別賴我！」
對唷，老師是讀化學的，但卻以詩人揚名。我這個學數學的，卻轉而研究命理，還在大學裡教授國學。

這，不就是人生嗎？
我們相對大笑。

四十年來如一夢，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命運，真是永不停止的猜謎遊戲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