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青子衿－－貂嬋與呂布

陳凱歌拍的貂嬋與呂布要在台灣上演了，這部戲拍的很有特色，我去年在大陸看過幾集。有趣的是，它後來在大陸被禁演，原因是與歷史不符。

黃磊演的呂布非常顛覆傳統，呂布是個野人，連姓都沒有，戲裡就叫”布”，還穿有鼻環，是個武功高強，卻什麼都不懂的混小子，執著衝動，容易被利用，所以後來會當三姓家奴倒也蠻合理的，三姓是哪三姓？姓呂，姓丁，姓董是也。陳紅演的貂嬋就更另類了，她武功高強，甚至還會法術，在董卓，呂布的三角戀情之中，位居主導角色，玩弄兩人於指掌之上，最後導致呂布持方天畫戟殺了董卓；呂布則在白門樓”三英戰呂布”之後，被袁紹所殺。劉關張在戲裡則完全是丑角，尤其劉備那個無賴疲懶樣，不知道台灣的觀眾看了會不會昏倒？一部三國，陳凱歌把他給重新演義了，聽說劇本是他自己編的，顯然觀眾看的，是他心裡的三國，而看的人所比照的，則是他們心裡的三國。

我小時候喜歡看三國演義，翻來覆去，尤其喜歡看張松罵曹操的那一段。因為小時候的觀念裡，曹操是大白臉奸賊，所有人對他卻都無可奈何，張松等於是代表讀者罵了個痛快。而三英戰呂布並不好看，因為劉關張何等英雄了得，竟然三個人打不過一個呂布，太窩囊了，不符合英雄的期望，所以後來就轉而崇拜從無敗績的趙子龍，所謂”三國戰將勇，首推趙子龍，長阪坡前逞英雄”，忠肝義膽勇護幼主，何等的英雄豪傑！而呂布呢，翻來覆去的小人一個，沒有禮義廉恥，唯力是識，雖然武功三國第一，死後還落得千秋罵名。

長大以後，經過無數的磕磕碰碰與悲歡離合，當自小崇拜的偶像圖騰出現了裂口，人生不再只是善惡兩極的二分法，而坊間替曹操翻案的書也越來越多，才驚覺，知識操縱人性的力量有多強烈！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將劉備無限上綱的神化，把曹操極度的妖魔化，導致正史裡的影像愈來愈模糊，２０００年後，歷史的真相與小說的虛像孰真孰假？Who care？就像台灣，到處都是關帝廟，可是善男信女，又有多少人知道，武聖關公的地位也是羅貫中捧上去的，如果不是滿清故意的捧關抑岳（誰叫岳飛打的是金爺爺，所以雖然他一生未逢敗績，不像關羽敗走麥城），武聖又如何輪到剛愎自用的關公？又如何顯靈來保佑台灣的普羅大眾？

這樣說來，陳凱歌的戲是極度偏離史實呢？還是只是把虛構的鏡像再經過哈哈鏡投射一次，反而還原了歷史荒謬的本質？是呂布的個性決定了命運呢？還是環境賦予他悲劇的必然性？關羽曾經投降曹操，但是他就叫”身在曹營心在漢”；劉備曾經投袁紹又投曹操，再投劉表，能功蓋三國也是因為投了劉樟，還假仁假義，恩將仇報；那麼，呂布先投丁原，後投董卓，又為何要被貽笑千年呢？

曹操的身影是兩極化了，當他在赤壁橫朔賦詩，”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，但為君故，沉吟至今；”， 這時候的曹阿暪，化身為名傳千古的建安大詩人，他的心裡在想什麼？很多人事後諸葛亮，分析他的詩裡說”月明星稀，烏鵲南飛，繞樹三匝，無枝可依”，一語成讖，於是火燒赤壁，”強虜灰飛煙滅”，成就了中國歷史唯一的三國傳奇。那麼，貂嬋的出現，與呂布的相戀，不管是真是假，願與不願，卻已成就了後代每一個人，包括你與我的宿命，在千百年的輪迴之中，反覆出現。

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,但為君故，沉吟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