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子難題-愛還是不愛?

在人生的奮鬥旅途中,得不到家人的祝福與支持,是最苦的。父母和孩子之間,因為互相不了解而造成誤會、苦苦相逼的案例,我也看過太多了。人生的命運,就在親人之間循環。

是愛?還是不愛呢?

遙想三十四年前,我大學沒畢業,就注定是個不孝子。

戰亂中苦出來的父親,畢生心願,一是希望我當醫生,二是當公務員,因為工作最穩定,人生最不會有波折。但沒有大學文憑,就注定了我的命不可能穩定,肯定波折不斷。

在資訊業上班的我,幾乎每天加班,披星戴月。半夜回到家時,父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:「叫你當公務員你不當,每天這麼晚才回家!薪水才這麼一點點。你小學同班的某某某,以前成績比你差,現在在台電,薪水又高又準時下班,多好。」(當時的資訊業,除非外商,否則薪水普遍都不高,不如公務人員。)

我知道他疼惜我,但這種疼惜,往往變成尖刺,刺得人渾身難過。

又疲又累的我,只能頂一句話回去:「不是我不想,是幹不了!」

兩支刺在空中交會的結果,是各自帶著情緒回到床上,輾轉反側,睡不著覺。

而一旦我抱怨資訊界的辛勞時,父親必然發言:「看吧,叫你當公務員你不當,現在知道苦了吧!」讓我只要看到父親,就不敢說出一聲苦,以免他借題發揮。

過了十年,我當上總經理,父親很驕傲的在外面和朋友誇耀時,總不忘記加上一句:「我當年叫他當公務員他都不要,每天這麼辛苦上班,太累了,還是當公務員好。你看某某某,現在升到副科長了,薪水雖然不高,可是不累。」

我當然知道,父親其詞若有憾焉,其心實深喜之。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頂一句:「不是我不想,是幹不了!」

十餘年來,「公務員」三個字已經變成我和父親溝通的圖騰與禁忌,透過這三個字,他把他的遺憾隨時投射給我,我只能頂著,不能退縮。

一直到他去世之前,看到我出的第一本書《造命》,他欣喜說道:「好啊,我們張家有人出書了!」接著又補了一句:「如果當年去幹公務員……唉!」

再高的成就,也彌補不了他當年的遺憾吧。

謹以此文紀念,終生愛我,卻不知如何愛我的父親。

‧以上文章摘錄自張盛舒最新著作《親子難題,紫微有解》:http://click108.tw/aa16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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